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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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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雲殷自書房出來的時候,雨勢正大。

木柯一身玄衣,穿著鬥笠站在廊上,正安靜地候著。

和雲殷一同從屋內出來的顧清岱冷不丁看到他,怔了一下,隨即便反應很快地收回了目光。

他對雲殷道:“那我就先走了。明日早朝,我會早些到。松襄一事雖已暫時平息,但起得蹊蹺,還是多加留意。”

“我知道,舅舅慢走。”雲殷道。

等顧清岱離開,雲殷收回了目光:“雨這麽大,怎麽不明日再回。”

“查完了,怕主上等不及,就回來了。”木柯撓了撓頭。

他也不多廢話,跟著雲殷進了門,就直接道:“查了宮內當時的記錄。許嬪薨的那一日,確是陸重去收的屍。那會兒他還在聞子璋的手下做事,聞子璋不想管冷宮的這攤子破事,索性都讓他處理了,也算是妥善安置。”

雲殷的臉上沒什麽表情,他道:“他做事一向妥當。”

“還有呢?”

“沒有了。”木柯道,“許嬪在宮內來往本就少,從調動記錄上看,陸重跟她從未有過交集。查了冷宮和舊殿的宮人,也都說幾乎沒見過他來。至於他和陛下……”

他頓了頓,“收屍那天,陛下被嚇得挺厲害的,他也只是看了一眼,吩咐了好生看著,別讓人跟著去了平添麻煩,就帶著人走了。這應當是他們唯一一次見面。”

這實在是符合陸重一貫的、不近人情的風格。

木柯幾乎能想象出對方說這句話時臉上無波無瀾的神情。

雲殷沒有說話,只是無意識地轉著尾戒。

木柯試探著道:“陸掌印……有什麽問題嗎?”

雲氏的暗衛各有分工,因為身份的原因,陸重在宮內可以說是雲殷最重要的心腹之一。

其實查幾個人並不困難,之所以費了這麽些天,純粹是為了躲開陸重。陸重的重要性可見一斑。

如果他有問題,無疑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。

他有些擔憂,雲殷的面上卻很平靜。

“他如果有問題。”他淡淡地道,“宮內早就不會這麽平靜了。”

他頓了頓,“他也不可能瞞我到今天。”

木柯想了想,覺得也是:“那……”

“前幾日我和陛下出宮,他們見了一面。”雲殷若有所思,“我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,卻又說不上來。”

木柯微怔。

片刻後,他想了想:“會不會是許嬪薨逝的那一日?”

“陛下那時年紀尚小。”他道,“遭逢大變,對突然闖入的陌生人應該會印象深刻。尤其是,陸掌印還有那一道疤。”

這個猜測和李昭漪的話互相印證,雲殷眸色深了些,卻未置可否。

片刻後,他道:“陛下這幾日怎麽樣?”

“和往常一樣。”木柯道,“每日不是上朝就是在澄明殿上課,沒怎麽出過門。呃……那個,主上,屬下出宮之時經過澄明殿,燈是黑的,陛下應當已經睡下了。”

雲殷停下腳步,淡淡地瞥了他一眼。

“我有說要進宮?”他問。

木柯:“……”

這個問題,這個走路的方向。

難道不是嗎。

反駁是不能反駁的,畢竟是主上。

他眼觀鼻鼻觀心,癱著一張臉道:“屬下妄加揣測,請主上責罰。”

雲殷很輕地笑了一聲。

然後他道:“明日我要進宮一趟,府中諸事你看著些。”

木柯躬身應是。

他離開之後,雲殷站在窗前,看了眼遠處。

白日裏恢弘氣派的宮殿此時此刻掩映在厚重的雨色之中,顯得格外朦朧。

他垂了眼。

李,昭,漪。

他咀嚼著這個名字。

他不覺得李昭漪經過那晚之後有膽子再做什麽,也不覺得這麽多年從未出過錯的屬下會背叛他。事實證明,調查結果也並無異樣。

所以……

只是他的錯覺麽?

-

皇宮,澄明殿。

看清對方面目的瞬間,李昭漪眼睫顫了一顫。

他被放開,有些遲鈍地坐起身,長發柔順地披在身後,眼睛濕漉漉的,還帶著殘餘的驚惶。

他輕聲道:“你淋雨了。”

雨水滴滴答答,在床邊聚起一小灘水。

男人“嗯”了一聲,並未覺得他這句話突兀,像是似乎早就習慣了面前人的說話方式。

“木柯剛剛走了。”他道,“他這幾日一直在查我,找不到機會。只有今晚。”

他的嗓子還是很啞,像是被刀片磨礪過的質感。

李昭漪抿緊了唇。

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,他立刻有些驚慌地擡起了頭。

穿著深藍色太監服的太監出現的剎那,他瞳孔微縮,條件反射就要擋在男人前面。他的手在發抖,面前的德全神色卻如常,絲毫沒有見到陌生人的訝異。

他遞來了毛巾,男人接過,對方就又躬身退了下去。

男人垂了眼,一點點把落在李昭漪床沿的水跡擦幹。李昭漪終於回過了神。

他意識到了什麽,輕聲道:“他真的是你的人。”

男人似是很輕地笑了一下。臉上的傷疤因為這個笑扭曲了一瞬,變得愈發猙獰。李昭漪卻眼也不眨地盯著他,絲毫沒有害怕。

不知過了多久,男人收起了毛巾。

李昭漪看著他,眼眶盯得酸澀而有些發紅。

一片寂靜裏,他叫人:

“師父。”

男人的手停了停。

隨後,一只溫熱的、生了厚繭的手覆上李昭漪的頭頂,用力地揉了一揉。

男人的聲音愈發嘶啞。

“小殿下。”他輕聲道,“好久不見。”

*

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乎李昭漪是生是死。

李昭漪想,那這個人,應該只剩下陸重。

他其實不是個運氣很好的人。

生在皇家,卻還沒出生就進了冷宮。

有母親,但他出生的時候,對方就已經認不出他。唯一清醒的彌留之際,還要帶走他。

只有陸重。

從他有記憶開始,陸重就一直陪著他。他總是深夜出現,每個月一兩次。起先是給他帶吃的,帶喝的,再後來,是陪他說話,教他讀書認字。

他一開始害怕陸重的傷疤,陸重就蒙上了面。

後來他說:“我想看看你。”

陸重揭下蒙面,他說:“小殿下,看到這道疤了嗎。我差點因為它沒命。”

然後他又說:“是許嬪救了我。”

許嬪許縈彩。

他的母親一生在別人眼裏都像是一個笑話。或許她自己也沒想到,自己風頭正盛時隨手救下的一個小太監,想方設法,護了她的孩子十七年。

幾乎是陸重那句“好久不見”出口的剎那,李昭漪眼圈就紅了。

“我不敢找你。”他啞著嗓子道,聲音有些發顫,“我怕被人發現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陸重輕聲誇他,“做得很好。我們的小殿下很聰明。”

“我很擔心你。”李昭漪看著他。

他還是哭了。

這段日子的驚嚇、擔憂、茫然,全在看到最熟悉親近的那個人的瞬間化成後怕和委屈。他死死地咬著下唇,卻還是沒能掩住喉嚨裏的哽咽。

陸重閉了閉眼。

他不是喜怒形於色的人,這會兒也忍不住抿緊了唇。

只是片刻後,他還是開了口:

“小殿下。”

“我是借著出來辦事的名頭來找您的。”他啞聲道,“一會兒就得回去,免得被人發現。時間緊迫,我長話短說。”

李昭漪看著他,吸了吸鼻子。

“好。”他很快地道。

陸重停頓了幾秒。

然後,他看著李昭漪,沈聲道:“我想知道,您跟平南王,現在是什麽關系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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